第8章

 老人显然很诧异,和少女对视一眼,没多说什么。

  看的出两人并不喜欢李坏。

  李坏也没多想,上楼去了。

  大雪覆盖的河边,刚才在听雨楼三层吃饭的老人和少女沿路走着。

  老人边走边摇头叹息:“唉,潇王一世之杰名满天下,满朝皆百姓爱戴,老夫当初也心倾慕之,怎奈其独子居然是这等人…

  我看他今日所为是连那潇王最后留下的听雨楼也不想放过了。”

  少女拍拍他的后背,为其顺气,然后道:“看起来他似乎没认出我们…”

  “哼,不学无术之徒,整日为非作歹,流连烟花之地,能识得才怪!”

  老人怒斥道,然后又有些无奈:“只是你与他被皇上安排了婚事…唉…”

  老人正是当朝文官第一人的王越,少女则是他最疼爱的孙女王怜珊。

  少女低下头去看河水,不一会儿又赶忙接上话。

  “我看他八成是没银钱挥霍,所以才会打上那酒楼的主意。

  爷爷若是不舍,大可让人从他手中买过来就是,多给些银子以那纨绔子的脾性,肯定会卖的。”

  少女轻声道,声音不急不缓,令人舒心。

  老人有些无奈点头:“我看他又是换布,又是动土,再晚上几日说不定就面目全非,明日就让人去办了吧。”

  少女点头,突然反应过来:“爷爷,我一时大意,荷包落在那听雨楼了,我这便回去取,你在这等等我。”

  她急匆匆刚要走老人拦住了她。

  “我与你一同去,李长河在那,你一个人老夫不放心。”

  …

  听雨三楼的回廊风明显大了很多。

  李坏拉着秋儿在回廊的桌椅前坐下,他没在内堂说,因为人多耳杂。

  秋儿穿着新购置的冬衣,包裹得只漏一个小脑袋,显得很紧张,脸颊红扑扑的也不说话。

  李坏好笑的看着脸红成大苹果,都不敢抬头的秋儿,他大致明白小丫头想些什么。

  秋儿和月儿的身份,从一开始她们就注定和李坏绑在一起。

  李坏未加冠的时候她们是女婢,不止包括照顾生活,甚至可以为所欲为,等李坏加冠她们就是小妾。

  李坏是不会对未成年人出手的,而现在突然独处小丫头显然是想歪了。

  李坏给她倒了一杯热茶,秋儿一下子才反应,连忙抬头。

  本该是她倒茶才对,她惊慌如一只小白兔:“世子…”

  李坏笑着打断她:“不要紧张,我只是问你些话,你要好好想,然后认认真真的回答,不要着急仔细想想再说。”

  说着李坏把热茶递到她手中,人在紧张的时候总要抓着点东西才能安心,如果是一个暖烘烘的白瓷杯那就更好了。

  秋儿捧着瓷杯,乖巧的点头。

  李坏随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,说道:“刚刚听我跟严掌柜说话了吗?”

  “听了。”

  秋儿点点头,她嘴角微微翘起,显得十分自信。

  “好,那我来考考你,严掌柜跟我说了那么多,他说酒楼生意不好是什么缘故?”

  秋儿微微一顿,看着他,自信的回道:“严掌柜说一来听雨楼器物陈旧,不讨喜。

  二是地方偏僻,周遭少有人家,也没客人上门。三来城西望江楼,咏月阁抢了生意…

  严掌柜说的大致…就是这些。”

  话语才落,李坏就被镇住了,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感到震惊。

  因为秋儿的回答太惊艳了,李坏问的时候天南地北的乱扯,和严掌柜聊了半个多时辰,只有少量有用信息夹杂其中,很多人根本听不出来。

  这么长的时间,这么大的信息量,小丫头却能清晰抓住其中的关键点,李坏很开心,自己这是捡到宝了!

  强大而清晰的逻辑,善于思考的习惯,文文静静的性格,妥妥的管理者人格啊。

  “很好,美玉无瑕。”李坏忍不住赞叹。

  秋儿手里的瓷杯握得更紧了,小脸又红,微微有些不好意思,李坏接着问:“那你觉得这些问题可以解决吗?”

  这次秋儿想了一会,然后才慢慢道:“嗯…器物陈旧只要有银两就能换,世子已经让严掌柜办了。

  至于望江楼和咏月阁再好那也是它们的事,只要我们做得好总是有机会的,只是如果周遭没有人家那就没法子了…”

  李坏点点头,秋儿和月儿是潇王从很多读书的女孩中挑选出来最聪明伶俐的两个,果然如此。

  “我…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你了…”

  李坏很高兴,接着说道:“你知道已经很多了,说得也很有理,我很满意。

  不过我还有些东西要教给你,你要好好听,然后学着用…”

  秋儿认真的点头:“世子教我的我肯定会好好记着,便是死也不忘了。”

  老人带着少女再次回到听雨楼,正见到几个下人在门前扒雪刨地种竹。

  他皱眉想要喝止,看了一会儿又没开口,又换个地方再看。

  少女紧跟着他,老人在雪中走走停停,房前屋后转了好一会儿又停在正门前。

  站在那一动不动,忍不住“噫”了一声,又仔细看那竹坑。

  这一丛竹于这楼如同点睛之笔,令人叹服。

  “爷爷,这…”

  老人摆手:“等到这竹发枝,楼就活了,我本以为那纨绔子随意捣弄会坏了这地,现在一看反倒有些门道…大概随手偶得,运气所致。”

  说着他又仔细看一眼,越看越觉得喜欢。

  “走吧,拿完荷包早点离开这里。”老人说着便上了楼。

  进了大堂空无一人,想必那李长河又有什么不正当差事让楼里伙计都去忙了。

  老人也不在意,带着孙女自顾自上楼。

  他年纪大,上楼有些慢,只能轻声轻脚,慢慢便到三楼。

  刚上楼梯口,就听到隐约有些声音,依稀可以辨别是李长河的声音。

  老人不想多见这纨绔子,轻声道:“阿娇,你去拿荷包,拿完我们便走。”

  此时风吹开窗户,李长河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。

  “严掌柜自然可信,但并非可信就能说真话。

  严掌柜初见到我必然心中紧张,若这时问他酒楼情况哪怕坦诚相告,下意识也会往好了说,请功避过…

  比如说器具陈旧,他能说这碗筷旧了,但用起来还是顺手;也能说碗筷旧了,不堪再用。

  都是旧了,能不能用都是他说的,只看他偏向哪一边,实际到底能不能用,我并不知道,这样一来我完全不知道这酒楼真正的近况…”

  老人和少女对视了一眼,不禁的往前挪动几步,想听的更仔细一些。

  “可别小瞧这种偏差,这种下意识的偏差是很致命的,一个酒楼还好,最差也不过酒楼生意做不下去。

  但若再放大一些,到了家国大事呢?”

  听到此处,老人心思百转,忍不住皱眉,是啊若是到了家国大事呢?那会如何?

  回廊传来的声音很快就帮他解答了。

  “如果南边遭灾,皇帝问及灾情,当地知府到回答时候,心中有所顾忌,哪怕想好如实上报,事到临头也会下意识说些好的。

  这话听到皇帝耳中就是另外一回事,他远在千里之外,不知实情,无论再招多少人问及,多少都会有下意识的偏差,到头来成千上万灾民就会遭殃。

  不止灾情,匪祸边患都会如此,若是层层上报更是,每个官员即使不结党营私,也会有自己下意识的东西掺杂其中,真到皇帝案桌上的定然面目全非。”

  “这就是下意识的偏差带来的坏处…”

  听到此处,老人忍不住微微张口,如同醍醐灌顶,让他一下子恍然大悟

  可不是吗,这事可不是如此吗!

  这人居然三言两语便说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…

  激动之余,几乎站立不住,少女连忙扶他轻轻坐下。

  “世子,这可如何是好?”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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